追寻精神家园是少数知识分子爱干的事。
按说,林强不算知识分子。1954年出生的他原本只有初中文化水平。
林强的祖父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解放前夕去了台湾。但林强的父母留在了大陆。
于是,上世纪60年代,在全球冷战的大背景下,他们全家遭遇了不可避免的历史性悲剧。他的父亲在被划成“右派”之前自杀。那一年,林强4岁。
如今,林强已根本回忆不起父亲的样貌。他一直铭记的是:“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
父亲去世后,母亲只身一人拉扯5个孩子。在血统论盛行的40多年前,这样一个单亲家庭在整个社会的地位最低下。他们一家人是“黑五类”。
“我从来不觉得我比别人差!”虽然被周围的人看不起,但林强不服气。像他的名字“强”那样,自强不息是他与生俱来的秉性。他要争气!
林强读到初中,只能去工作。1973年初,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降临到19岁的林强头上——成都军区体工大队田径集训队到地方选拔队员。
照林强的伯乐——他日后的田径教练范东升的话说,“如果当年部队没收下林强,他就得去拉板车了。他的命运肯定会跟今天大不一样。”
入伍当兵,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最好的职业和出路。不是有权势、根红苗正的人甭想企及。所以,林强对部队感恩戴德。是部队破格录用了他,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给了他转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林强紧紧抓住了部队抛给他的橄榄枝。在部队训练时,他拼自己的体能拼到了生理的极限!当运动员本来就苦,不苦就休想出成绩。而林强,在体工大队,自觉自愿吃了比任何队友更多的苦。他练跑步练到趴在地上呕吐,吐完了,又接着跑。
1979年,林强先后打破四川省男子五项全能记录和全军男子十项全能记录,受到徐向前元帅(时任军委副主席)的接见。他,就是这般的争气!
转业到地方,还是在教育部门,不甘人后的林强开始了他顽强的新奋斗。通过自学、苦读、考试,他最终在北京体育大学获得硕士学位,成为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和他父母一样的知识分子。从此,他欣慰而自豪地加入到知识分子的群体当中。
即便没有取得“硕士”学位的名头,林强在内心深处其实也一直把自己视为知识分子中的一员。他像一个真正的、有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一样,用他善良的心、忧患的心、敏感的心,号着整个国家的脉搏,体味着世态的变换,找寻着精神的家园。
大自然是林强最早找到的精神家园。他是如此地爱山,毫无理由地酷爱壮丽的山川。
当他学会了摄影,艺术成为他找到的第二个精神家园。而照相机就是表达他思想,抒发他情感的最好工具。
为了拍下瞬间的日出,他可以在寒冷的高原上,窝在仅有半人大的山洞中整整一夜!为了探访稻城,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差点淹死在沼泽之中……因为爱艺术,他成了探险家,成了登山运动员,成了经常受伤的人,成了经常不回家的人……他爱摄影,爱到了疯狂的地步!
拍山川风光,拍着、拍着,林强发现了人,村落里的人!名叫阿布洛哈的那个麻风村里的人们,他们透明的心灵不是和冰川一样纯净、高洁的吗?他们顽强的生命力不是和大河一样奔流不息的吗?村民的纯朴、善良、无邪、诚实、知恩必报……像珠峰融化的点滴之水,汇成世间最圣洁的清泉,洗净城市人林强躁动、彷徨的灵魂。
就在村落中,林强终于找到了他的第三个精神家园。偏远穷困的阿布洛哈,是林强心灵的家。
两年间,林强先后拿出了自己的7万多元稿酬,帮助阿布洛哈村建立了第一所学校——林川希望小学,还帮村里拓宽了出村的险峻山路,引进了良种牲畜与高产作物。他一心想把村民们带进现代文明。
7万元,对于一个工薪家庭不是笔小数目,但林强没有为自己损失金钱而感到肉痛。他在帮助麻风村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人性的柔美,堪与自然界的壮美相匹敌的另一种大美。他付出得心甘情愿,付出得异常快乐。
所以,林强与阿布洛哈村的180多个村民是在偶然中相遇,在必然中相通。他们互相成全。
有人说,林强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通过十进麻风村,炒热了自己,为自己谋取到名与利。
然而,如果林强不是一个渴寻精神家园的知识分子,他理应选择相对更加轻巧、省钱的捷径达到争名夺利的目的。
正如林强所言:“我们走向心灵的家的那条道路非常艰难。它就跟我们走进麻风村的这条山路一样崎岖,一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