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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一梦千年,依稀是汉唐
中广网    2008-04-01 [打印本页] [字号   ] [关闭]
    

 

    到上海看五十年,到北京看五百年,到西安看五千年……

  西安·印象

  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

  也许无人感应的缘故,此刻,对那座遥远的北方城市,只能是沉默的怀念,只能是与日俱增的惆怅。在南方高楼遮蔽的天空下,于人流、车流里迷失的异乡人,预约一张去北方看雪的机票,想念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一切因此而鲜活起来。那古老的长安城,我年少无知中背离的城市,却是现在我眼泪挥去的方向。

  西安并不像观光客口中描述的那样,除了举目可见的古迹及眼花缭乱的小吃外,剩下的只是风扬起的千年尘灰。一切现代化的改变在降临这个城市时变得静悄悄,像生怕惊醒了沉睡亘古的神灵,我怀疑匆匆来去的嬉戏游人并不能体味它的滞后与陈旧,在这片厚重及宽阔的土地上,体现着悠远的智慧及先知们的预言。像江南的水乡与云南的丽江古城让游子像孩子般安详从容地放慢脚步一样,当你面对延绵的古城墙,心也会随着它巨大平缓的呼吸一同吐呐,感受现代人遗忘匆忙后的唐宋诗词。这或许就是西安存在于现代化都市之林的特殊之处,一个被废弃的旧都却收藏着每个中国人心中的理想王国。

  的确,多少人爱西安,许是动了“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的感触,那些文人骚客在时空的交错中把一个城市用他们的方式保存了几千年,战争不曾让它消亡,灾难不曾使它毁灭,这个用诗篇装点的城市,成了安慰千年情怀的栖息地。可多少人也恨西安,只是看不穿那博大怎得消融了理想的驿动,多少孩子在它怀抱中成长又弃它而去,像许巍歌中的苍凉: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为何我总对你一往情深/曾经给我快乐也给我创伤/曾经给我希望也给我绝望。也许少年人无法探究这城市的忧伤,它只属于饱经风霜的人所居留的地方。

  让思念它和不思念它的人都去了西安,在柳絮飘扬的三月小巷停驻,看看红的砖青的瓦,转过街角薄雾中悠然的南山,老城墙下安详的老人,钟鼓楼旁历史的尘烟……这样会消灭一些浮躁,消失一些困惑。就像我前年归家,恰巧在一农历节日,那夜,在漫天晃动的灯火和恍惚的人影中,我仿佛看见自己的前世今生,看到生长我的原乡终将是我归去的方向。这令我着迷的一切,高大的城门和巨大的皇家园林,特别那距家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兴庆宫,那是我孩提时最爱玩耍的地方,在唐代,它是玄宗与杨贵妃相爱的所在,李白曾被醉酒架入兴庆宫,斗酒诗百篇写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这沉香亭就在兴庆宫的中央。据现在的兴庆宫只有旧朝的三分之一大推算,我的家也被围在这盛唐的巨大花园中,可惜我梦中从未听见那位痴心的帝王对爱妃的耳语,多少年,只有风吹松涛的声音穿过凡俗的尘间。

  逝者已逝,多少将相王侯、才子佳人在这片土地上呼啸而过,如今,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夕阳从古庙屋檐的缝隙中透过,远处一座座高楼正挡住天空,也许多少次的雨水都没能洗去的你的尘埃,将在现代化中消失,到时,没有人在去寻觅古旧的精神家园,收留我归返的蹒跚脚步。

  西安·记忆

  灞上春柳年年依旧

  每次我乘飞机回西安,坐着咸阳机场的大巴晃晃悠悠往家走的时候,多半已经到了下午。这时候李白的一阕旧词总会飘然而至:“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而车窗外,暮色中可见“覆斗形”的汉陵、“依山而建”的唐陵,它们如千百年前一样矗立在那里,毫无改变心事重重。

  我的外教曾经问我:西安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我说:一座大的坟墓。的确,每次归来,我都能感觉回到了这巨大坟墓的心脏———那凝重的黄土味、苍凉的秦腔味、幽暗的书卷味、迷人的舞袖香……仿佛灞上春柳年年依旧。

  我常梦回自己穿着花裙子坐在唐朝驮碑石龟上的清凉与轻盈,身后就是著名的追星族怀仁和尚从王羲之遗墨中集起的“千金帖”,以及狂草名家张旭“肚子疼啊肚子疼”酣畅淋漓的呐喊,而现在那些“坐骑”早已被隆重地围了起来,禁止踏坐;我在九曲回廊一样的陈列室逐渐有了关于生命的概念:走来走去拍照不已不同“品种”的外国人、躺在玻璃棺里失水凹陷的古老干尸和只有姓氏和华丽石棺的寂寞小孩;祖母精神头好的时候,就喜欢讲她在司马迁墓前读《史记》,在无字碑下看《唐书》的往事,有时候兴之所致还要把书一丢,邀约天下地下的帝后公卿共饮一杯,很是豪迈。

  无数的人,面对杨玉环小小凋敝的坟茔和卫子夫已经湮没翠岭的白骨,揣测这两个飞黄腾达的美丽女人曾经惊世骇俗的爱情,他们自问:你相信杨贵妃和唐明皇的爱情吗?你又理解汉武帝在李夫人和卫子夫之间做出的抉择吗?

  然而历史是不同于爱情的,虽然辉煌繁华的历史中必有闻之断肠的爱情,转瞬而逝的爱情里也隐有跸跋黄尘的历史,但两者的最大不同终其一点:爱情是没有证据的,沿途留下的,全是历史的证据。

  在西安,你总会感慨自身的微茫,这是在任何城市都不会闪现的感觉。郊外漫山遍野的矮树青草,下面几乎都埋着身份尊贵的灵魂,他们曾经在属于他们那个年代衣锦华服唱和兴衰,根本不会想到有我们这样一群后人唧唧歪歪。全不关乎金钱、地位和名望,单是历史本身的厚重和涤荡,就足够你亘古忧伤。

  父母年纪渐大以后,十九岁的表妹承担了接送我的重任,她越来越美丽,穿着宝姿,提着LV,涂着SK2,喷着妒嫉,开口就是德语英语和西安话的混合音。当然,她工作的收入并不足以应付她所有的开销,当她捉襟见肘的时候,就用换男朋友来代替换衣服,因此每次她接我的时候,身旁那个男子总是新鲜面孔,不过这并不妨碍那男的热情洋溢并大言不惭地叫我一声“姐”。

  我的表妹,永远有本事一边打电话,一边为我们点吃的。她一般是以“么西么西”(日语)开头,在中间用“Danke”(德语)致谢,结尾用“CHAO”(意大利语)再见,还一边忙不迭地催促小二:“来烤条鱼!”“来瓶西北狼!”“烤筋烤老点!”“有鸡蛋醪糟没?”吃完后自己抢着付账(实在没几个钱),然后大手一挥,众人一起到德福巷消遣,这回才轮到她男友埋单。

  夜深了,我们腮对着腮、脸对着脸,醉意很快涌上心头。我十九岁的表妹,利落地点燃一支细长的烟,抽一口,吐一口,眼神迷离地轻声问我:姐,你的爱情咋样?那正是: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西安·意识流

  打口古都

  到达渭水之滨,关中八百里沃野,美丽的西安,算起来已经有三年了。真是“匆匆”。

  第一年,你记录下下车伊始即在火车站广场雕龙画凤的栏杆边上被骗掉三十九块人民币的经历。第二年,大红灯笼遍挂的南门口砸公交车牌的混混的歌声,城堡大酒店前应聘舞男的青年脸上广阔的忧愁给你留下深刻印象。还有“卖小孩联系电话13×××××××××”的广告,在哪里发现,何时出现何时消失,是否属实,有否查处,你说你都忘记了。

  驼铃你也忘记了。丝绸之路你也忘记了。你说好时光不再。昔日她容貌妍媸,仪态万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大家闺秀,才情奇妙,气质高贵。万人景仰,又令人望而生畏,是仰望美丽,敬畏文明的最好去处。可是她现在沦落为旅游胜地了。

  西安以帝王气象闻名世界。自东向西,会经过临潼。你要是想下车就下吧。这里游人如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沿路你将看到———秦始皇陵:一黄土。松柏青翠。有农夫耕作。要是你想弄清这农夫是不是遗世秦人,“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就乖乖掏钱袋好了;兵马俑:皇陵前门。世界第八大奇迹。当初出土时光彩夺目的彩俑在三天之后都在空气中变成泥菩萨,泄露天机,暗示遥远的光荣与梦想、衰败和希望。未免太遥远了点;华清池:贵妃在这里沐浴;阿房宫:俪山之阳。烧完了。西楚霸王烧掉的残柱深埋地底,地火在这里沉默,千百年之后,它突然又一次运行燃烧,并且以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

  千年一瞬。秦王扫六合。一骑红尘妃子笑。天子呼来不上船。鸿门项庄舞剑。兵谏,兵谏。张学良的皮靴踏碎贵妃乳间滴落的水珠。

来源:西部网    责编:吴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