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军旅文学之窗》栏目，我们为您安排的是散文《巡逻路上的枇杷树》，文章讲述了战士叶智伟曾经梦想成为一名特种兵，新兵下连后却来到偏远山沟成为一名巡线兵，在部队逐渐成长成才的故事。通过作者的深情讲述，我们可以深刻体会到，一个人在平凡岗位上坚守，也可以做出不平凡的业绩。

巡逻路上的枇杷树

作者：胡振凯

傍晚时分，晚霞漫过山峦，巡山的官兵们脚步渐渐放缓。叶智伟踩过最后几级石阶，摘下军帽擦拭着额角的汗珠。远处那一排枇杷树在暮色里随风轻轻摇晃，新抽的嫩叶还沾着春雨，被晚霞这么一照，像是有人在山坡上随手甩了道翠绿的墨痕。

“嚯，都长这么高了！”叶智伟对着枇杷树不由得感叹。当年新兵下连分到这山沟沟里，班长带着他们在冻土里栽树苗的场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那会儿，叶智伟心中憋着一股气，铁镐砸在土地上“咣咣”作响，震得他虎口发麻。谁能想到当初手腕粗的矮小树苗，几年工夫就蹿得比人还高。

叶智伟伸手摸了摸作训服口袋里的笔记本，扉页上那句“让我的身躯长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是电视剧《我是特种兵》里的一句台词。当时，屏幕中身手矫健的特种兵与惊心动魄的战斗，在18岁的叶智伟内心种下了一个“特战梦”。

叶智伟带着这份憧憬迈入了军营，新训期间，他以优异成绩争取到了“雷神突击队”所在单位的报名资格。然而，新兵下连时，列车却载着他驶向了另一个方向。从火车站换乘“解放”牌卡车后，一路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叶智伟来到了这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小营院。战友们夹道欢迎的热情并没有抚慰他心中的遗憾，算上他们两名新兵，整个营院也不过十几个人。

没有紧张的训练，没有先进的装备，更没有驾驶坦克驰骋沙场的机会。失望之余，站在队列里的叶智伟大声报告说：“报告指导员！我……我只是觉得跟我想象中的部队生活不太一样。”

指导员听到后，并没说话，而是弯腰帮叶智伟摘掉了迷彩服上扎着的松针。看着指导员的手，叶智伟突然想起电视剧《我是特种兵》中老黑班长擦枪的手，骨节粗大，上面布满老茧。“特种兵是没有到不了的地方、克服不了的困难的。”指导员突然蹦出的话，仿佛洞悉了叶智伟所有的心事，让他耳根发烫，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逃避部队赋予的职责。

官兵们执行巡山任务（图片由作者提供）

种树那一天，风特别“硬”，刮得人脸生疼。老班长抡圆了铁镐砸下去，冻土“咔嚓”一下子就裂开了。叶智伟蹲在旁边捡土块，碎冰碴子钻进领口，激得他直缩脖子。“使点劲儿！跟挠痒痒似的！”班长笑着把铁镐塞给他。两人交替着挖坑，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等把树苗扶正时，叶智伟突然发现班长左手臂上有道疤，从虎口一直蜿蜒到小臂，后来才知道，那是去年抢修光缆时，被断裂的钢索划破的。

“智伟，挂牌！”班长的一声呼唤让正在一旁恍惚的叶智伟回过神来。铜制铭牌在阳光下闪烁，上面刻着“叶智伟”三个遒劲有力的楷体字，叶智伟郑重地将铭牌系在了细瘦的枇杷树苗上。那一刻，年轻的士兵与稚嫩的树苗在春风中同时挺直了脊梁。班长叮嘱他说：“希望你能像树苗一样扎根军营，茁壮成长。”从此之后，叶智伟的巡山路上多出了一个固定停驻点，每次巡山他都要查看这棵与自己同名的枇杷树。

“抄家伙！光缆让泥石流啃了！”一天深夜，睡梦中的叶智伟突然被班长急促的呼喊声惊醒。透过雨幕看到大家忙碌的身影，叶智伟知道任务来了，他迅速穿上作训服跟上班长脚步朝深山跑去。手电筒发出的光柱在深山中刺破雨幕，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向着故障点前进，泥浆也在靴子里“咕叽”作响。叶智伟死死攥着抢修包生怕工具掉落，等到达通信断点时，掌心都被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断掉的光纤比头发丝还细，得凑在应急灯底下才能瞅见，班长用牙咬着手电筒，一边剥开胶皮，一边用熔接钳将光纤焊接起来，熔接钳散发的蓝光在雨夜里不断闪烁。叶智伟举着防雨布的手早麻了，雨水顺着脖子往脊背里钻。对讲机突然“刺啦刺啦”响起来，叶智伟惊得差点把防雨布掀飞。“通了！”班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了八颗白牙，笑出了声。

顺利完成抢修任务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一场风寒就把叶智伟击倒了。班长连续给他煮了几天的枇杷叶水。他告诉叶智伟，这是大山里特有的土方子，煮完后是酒红色的液体，微苦，还有股枇杷叶的清香，治疗风寒非常有效。

那天夜里，叶智伟烧得说胡话，恍惚间看到有人在给他掖被角。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他看见班长窝在折叠椅上打盹，后来才知道，为了摘到新鲜的枇杷叶，班长天没亮就去爬了趟后山。

“发芽了！叶智伟，发芽了！”结束巡山任务的同年兵给叶智伟带来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看着叶脉间流动的露珠，他好像懂得了成长需要时间沉淀这个道理。

寒来暑往，两年过去，巡山册上叶智伟的名字已经变得密密麻麻。不管是炎炎夏日还是白雪覆盖，那株叫作“叶智伟”的枇杷树也总会伴着他在蜿蜒的巡山路上一同前行。

完成义务兵服役期后，叶智伟选择了留队，而陪伴他一起成长的老班长冯晓庆退役回了家乡。巡山路上，叶智伟已经成为新战友的带路人。当再次路过枇杷树时叶智伟发现，枇杷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果，一串串青绿的果子挂满枝头，很是喜人。摘下一颗枇杷果酸得人直眯眼，但叶智伟硬是嚼出了甜味，他抚摸过略有锈迹的金属牌，忽然读懂了几年前栽苗时班长眼底的笑意。

山风掠过枇杷林，满树青果在夕阳里轻轻摇晃，像无数个年轻的自己，正朝着群山敬礼。

本期《军旅文学之窗》栏目

作者：胡振凯

主播：笑睿

编辑：郝志宏 笑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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